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关爱
文/刘春兰
2009年10月,美国夫妇JamieWeidner和Christina Weidner为他们刚刚创办的上海新生命之家(Shanghai Healing Home)迎来了第一个宝宝——刚出生14天的弃婴亚玲。由于严重的唇腭裂,亚玲无法正常进食。抱住瘦骨嶙峋的亚玲,Christina差点哭了。
“那种感觉几乎就像是迎来你的第一个孩子。”这时候,Christina已经有了4个孩子。而也正是这一刻,Christina真正意识到,她即将要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在这之前,尽管我们做了各种准备,但它还只是一个概念,而当一个生命交到手中,我感到了自己的无力,不仅是精神上的,还是生理上的,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哭了,只能紧紧抱住她。”
Weidner夫妇,亚玲,再加上两位轮值白班和夜班的阿姨,这就是新生命之家的雏形,也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为像亚玲这样的孩子们营造一个家
新生命之家是一家致力于为需要提供手术矫正畸形的弃婴提供术前和术后看护的非营利组织,成立于2009年9月。在过去8年里(截至2017年10月),它接收照顾了140位宝宝,实施了267例矫正手术,其中82位宝宝成功被领养,现在有28位宝宝在新生命之家接受照顾。
事实上,2008年到上海时,Weidner夫妇最初的想法是开孤儿院,但很快他们意识到外国人要在中国开孤儿院是极其困难的。这时候,他们认识了另外一对美国夫妇Robin Hill和Joyce Hill。2000年,Hill夫妇在北京附近成立了社会公益组织希望之家(Hope Foster Home),自筹资金,为国内福利院依法养育的孤残弃婴中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或残障的孩子安排手术治疗,并为孩子们提供术后康复和健康成长的环境。
希望之家的模式,让Weidner夫妇看到,在中国当时的孤儿院体系中,的确存在这个缺口和需求,他们不一定要开孤儿院,也可以照顾到这些孤儿。在参观、学习了希望之家的管理制度后,Weidner夫妇开始在上海静安寺附近的一座两房公寓里筹备新生命之家。不过,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他们也遭遇了很多问题,比如,上海有自己的工资要求,上海人的思考方式也和北京人不一样。Christina回忆说,那时候几乎每发生一个小事故,就会制定一条新规则,于是,最开始小小的一本指导手册,慢慢变成了厚厚的一本。这套在错误中修正出来的制度,为现在的新生命之家的管理奠定了基础。
亚玲到来后一个月内,新生命之家又迎来了第二个孩子,之后每隔两个月,就会增加两个孩子。很快,静安寺的房子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于是,新生命之家搬到了浦东,随后因为人数的增加,又两度搬家,直到2015年才落脚如今在浦东东北角曹路镇的一幢三层建筑,最多可以容纳60个孩子。
新生命之家坐落的三层建筑(拍摄:刘春兰)
这些孩子大都来自上海周边省市的公共孤儿院,刚出生不久(5天到半年不等),后来渐渐扩大到其他更远的省。“八年下来,我们和中国大多数公共孤儿院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关系和信任,刚开始可能需要我们去找孩子,后来孤儿院会主动联系我们。”Aaron说道。
Aaron是如今新生命之家机构日常运营的负责人。6年前,他和妻子Jessica来到上海,在上海健康医学院教护理专业,4年前,他们俩开始做志愿者,利用护理专长照顾孩子们。很快,孩子们的需要让他们必须每天都到新生命之家去,于是两人干脆辞掉学校的工作,全身心投入这份新的事业当中。Jessica负责统筹新生命之家的志愿者工作。2016年4月12日,两人还正式收养了一个新生命之家里的男孩Victor。
Aaron, Jesscia夫妇和他们领养的Victor(拍摄:刘春兰)
走进新生命之家,你会惊讶发现,照顾孩子的阿姨和孩子几乎一样多。“我们的目标是让孩子们就像在正常家里被抚养的那样成长,不仅照顾他们的身体需求,也照顾他们的情感需求和社会需求。虽然因为他们身体上的疾病,这并不容易做到,但我们希望他们至少不会掉队太多。”Christina解释道。这群来自不同省份的外地阿姨日夜轮班,不辞辛苦地照顾他们,陪伴他们,帮助孩子们学会吃饭、穿衣、穿鞋、使用卫生间……她们就像是这些孩子的妈妈一样,孩子们也的确是这么称呼她们的。
五彩斑斓的休息区,一个阿姨在看顾孩子 (拍摄:孙杨)
但是,仅仅依靠这些阿姨,要实现Christina想要的“完整的儿童”的目标是不可能的,现实情况是,阿姨们的受教育水平普遍不高。于是,新生命之家开始了它的志愿者计划。
始于一个志愿者的志愿者计划
打开门,你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志愿者。
Christina这么形容新生命之家志愿者计划的“开放性”。的确,只要你拿到了新生命之家的志愿者徽章,你可以随时(非孩子休息时间)前往。不过,拿到志愿者徽章还是需要一定的条件,至少要参加一次志愿者培训,对新生命之家的历史、管理方式、规章制度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开放的志愿者计划,为新生命之家带来了大量的志愿者,有时候一个周六就可能迎来50名志愿者。到了新生命之家后,志愿者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拥抱孩子,和孩子们说话,陪他们玩。这些互动正是孩子们在这个阶段发展各项能力(语言能力、认知能力、行动能力等)所需要的,而仅仅依靠机构的员工和阿姨无法完全满足。在周一到周五,新生命之家还有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孩子的“宝宝手势课程”、“音乐课程”、“艺术课程”等,这些课程也是由热心的志愿者组织运营的。
“如果没有志愿者,我们没有办法实现我们的孩子成长为‘完整的儿童’的目标。”Christina谈到,除了他们的时间、爱心,这些志愿者还是积极的捐赠者,比如,他们会主动为孩子们添置一些他们需要但是机构暂时无力购置的东西,比如助听器、眼镜等等,再如,某个家庭很喜欢某个孩子但是无法领养,于是他们会拿出资金资助这个孩子在新生命之家的所有花费,并且每个周末全家一起来陪伴这个孩子。
也许其他机构会觉得这么多志愿者管理起来很麻烦,但Aaron从来不觉得这是个负担,在他看来,只要做好协调,确保同一个时间段里的志愿者不超过20人即可,一些冲突通过沟通和制定规则都是可以解决的,重要的是,无论是机构还是孩子们,从志愿者那里收获的更多。
汉高志愿者刘佳雯,在新生命之家里陪伴孩子 (图片提供:刘佳雯)
事实上,这种收获是双向的。刘佳雯就是其一。她是德国汉高集团的一名员工,在2013年了解了新生命之家的故事后,她不仅自己成为志愿者,还在企业内部发起了一个支持项目,争取到了一个宝宝的全额资助,并且也把更多的同事带到了新生命之家,持续至今。“你要做的只是花一点点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给出你的爱,孩子们就会用他们的爱来回应你,尽全力去吸引你的注意力。和孩子们的互动是我最大的收获。”刘佳雯说道。
还有一个故事。Weidner夫妇刚刚成立新生命之家的时候,住在静安寺附近的Jessica Thompson Giddens直接找到他们,问“我想要帮助你们,我可以做些什么”。Weidner夫妇想了想后,对她说,“你可以帮助我们建立一个志愿者计划”。尽管这时候Giddens也是刚到上海,在这座城市没有太多关系,她很热情地开始了工作,撰写志愿者计划,进行宣传和招募,组织志愿者培训,帮助机构把志愿者工作体系建立了起来,并运营了两年,直到另外一位志愿者接手。Giddens还领养了第三位来到新生命之家的宝宝,一位患有自闭症的孩子。
“我们总是可以找到钱!”
一个睡着的宝宝 (图片提供:上海新生命之家)
上海新生命之家的运营费用都是筹集而来的。成立之前,Weidner夫妇就收到了一对美国夫妇筹来的5万元人民币,这笔资金帮助机构度过了最初的几个月。不过,随着宝宝的增加,所需资金也越来越多。Weidner夫妇开始建立起机构的赞助计划,因为最初的资助者主要是个人和家庭(早期以外国人为主,现在主要是中国人),因此,他们将所有运营费用分摊后得出一个宝宝每月的所有平均花费(最初是3000元,现在是5000元,由于工资和房租的增加),资助者可以选择为一个宝宝提供全额资助或半额资助。
发展至今,除了一个孩子的全额资助或半额资助外,还有专门针对孩子不同需求的资助选择,比如用于孩子学习的“全额学习资助”、用于支付宝宝看护工资的“宝宝看护资助”、“手术资助”等,也有专门面向企业CSR需求的不同赞助项目。Christina谈到,企业一般乐于提供志愿者或者捐赠物资比如尿布、奶粉之类的,不过这几年,一些企业也开始愿意直接进行资金的捐赠。
Aaron透露,现在机构一年的运营费用将近300万元人民币。不过,费用仍在增加,因为情况也在发生变化。机构刚刚成立的时候,接收的孩子主要是唇腭裂宝宝,这些宝宝动完手术后,一般很快就会被领养,但随着中国政府的投入和宣传,越来越多家庭知道唇腭裂可以手术修复,现在几乎很少再在公共孤儿院看到被遗弃的唇腭裂宝宝了。
(图片提供:上海新生命之家)
因此,新生命之家开始接收一些病情更严重的孩子,比如唐氏综合征宝宝、罹患心脏病的宝宝等。而这些孩子的治疗费用是不可预期的。Aaron接受采访时,新生命之家里的一个唐氏综合征的小男孩已经住院4个月了,他每天的医疗费用就要4500元。但无论如何,不因为钱,拒绝照顾任何一位孩子。Christina表示,这是新生命之家运营和做决定的原则。让她感到欣慰和开心的是,“我们总是可以找到钱!每一次都是一个奇迹。当人们知道这些钱会被用在孩子身上到时候,他们总是乐于提供支持。”
因为严重的疾病,一些孩子的收养也就变得困难起来。“之前我们的使命是给宝宝们提供手术,帮助他们找到领养家庭。现在我们的使命是,给宝宝们提供手术,帮助他们领养,如果无法被领养,我们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他们。我们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呢?给予他们受教育的机会,给予他们我们的爱。”Aaron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新生命之家今年夏天开始筹建一个学习中心的初衷,他们成功地募到了25万元人民币,正在将附近的一幢建筑改造成为新生命之家的适龄儿童的“学校”。
在新生命之家生活到两岁半,亚玲被一个美国家庭领养了。去年夏天,Weidner夫妇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探望了她,亚玲还记得这对在生命的最初照顾自己的夫妻,称他们为“养父”、“养母”。